2018年4月9日 星期一

[閱讀摘抄] 靈魂只能獨行 - 周國平

《小說摘抄》

〈靈魂的高貴與世界建立精神關系〉(論不殺生,人與其他生物之倫理)

敬畏生命的世界觀並非現代人唯一可能的選擇。但是,一切簡單而偉大的精神都是相通的,在那道路的盡頭,它們殊途而同歸。說到底,人們只是用不同的名稱稱呼同一個光源罷了,受此光源照耀的人都走在同一條道路上。

〈靈魂的高貴智慧和信仰〉

何一種信仰倘若不是以人的根本困境為出發點,它作為信仰的資格也是值得懷疑的。因此,譬如說,如果有一個人去廟裡燒香磕頭,祈求佛為他消弭某一個具體的災難,賜予某一項具體的福樂,我們就有理由說他沒有信仰,只有迷信。或者,用史鐵生的話說,他是在向佛行賄。

還是史鐵生說得好:人的限制是「神的給定」,人休想篡改這個給定,必須接受它。「就連耶穌,就連佛祖,也不能篡改它。不能篡改它,而是在它之中來行那宏博的愛願。」一切烏托邦的錯誤就在於企圖篡改神的給定,其結果不是使人擺脫了限制而成為神,而一定是以神的名義施強制於人,把人的權利也剝奪了。

人的精神性自我有兩種姿態。當它登高俯視塵世時,它看到限制的必然,產生達觀的認識和超脫的心情,這是智慧。當它站在塵世仰望天空時,它因永恆的缺陷而嚮往完滿,因肉身的限制而尋求超越,這便是信仰了。

所以,史鐵生說:「皈依並不在一個處所,皈依是在路上。」...走在路上本身即是目標存在的證明,而且是唯一可能和唯一有效的證明。

〈靈魂的高貴苦難的精神價值〉
對意義的尋求是人的最基本的需要。當這種需要找不到明確的指向時,人就會感到精神空虛,弗蘭克稱之為「存在的空虛」。

“Work keeps at bay three great evils: boredom, vice, and need.” ― Voltaire 或許精神空虛是肉體滿足的必然結果,而在肉體獲得一定滿足前,我們也不太可能有餘力去思索精神所需。當我們的身軀再沒有必要的渴求,剩下的便是對精神的必要渴求。這空虛或可透過愛情、權力、名譽填補,帶給我們精神上的高潮,混淆我們的感官,誤以為這些就是精神所需。不,那些怎麼可能會是精神所需。若是,又怎會在獲得後,使我們陷入新一波的貪婪和渴望?精神所需必定不是一個絕對的終點,而是一段不可停頓的旅程。皈依並不在一個處所,皈依是在路上。

一個人通過承受苦難而獲得的精神價值是一筆特殊的財富,由於它來之不易,就決不會輕易喪失。而且我相信,當他帶著這筆財富繼續生活時,他的創造和體驗都會有一種更加深刻的底蘊。

我並不是提倡苦行僧哲學。問題在於,如果一個人太看重物質享受,就必然要付出精神上的代價。

 交往和獨處原是人在世上生活的兩種方式,對於每個人來說,這兩種方式都是必不可少的,只是比例很不相同罷了。由於性格的差異,有的人更愛交往,有的人更喜獨處。人們往往把交往看作一種能力,卻忽略了獨處也是一種能力,並且在一定意義上是比交往更為重要的一種能力。

對喪親者而言,最重要的不是他人的同情和勸慰,而是在獨處中順變。

「這種順變的過程非常私密,因為事關喪親者與死者之間的親密關係,這種關係別人沒有分享過,也不能分享。」居喪的本質是面對亡靈時「一個人內心孤獨的深處所發生的某件事」。

總之,我們不能一頭紮在外部世界和人際關係裡,而放棄了對內在世界的整合。

由於牢獄或疾病把人同紛繁的世俗生活拉開了距離,人是會因此獲得看世界和人生的一種新的眼光的,而這正是孕育出大作品的重要條件。

一類是思想的天才,例如作者所舉的牛頓、康德、維特根斯坦,則相當自覺地選擇了孤獨,以便保護自己的內在世界,可以不受他人幹擾地專注於意義和秩序的尋求。

正如托爾斯泰所說,在交往中,人面對的是部分和人群,而在獨處時,人面對的是整體和萬物之源。這種面對整體和萬物之源的體驗,便是一種廣義的宗教體驗。

老年人害怕孤獨或許是情有可原的,孤獨使他們清醒地面對死亡的前景,而熱鬧則可使他們獲得暫時的忘卻和逃避。問題在於,死亡終究不可逃避,而有尊嚴地正視死亡是人生最後的一項光榮。

守望者是這樣一種人,他們並不直接投身於時代的潮流。但他們也不是旁觀者,相反對於潮流的來路和去向始終懷著深深的關切。所以,他們虔誠地守護著他們心靈中那一塊精神的園地,其中珍藏著他們所看重的人生最基本的精神價值,同時警惕地瞭望著人類前方的地平線,注視著人類精神生活的基本走向。

對於我來說,寫作便是一種訓練內在視力的方法,它促使我經常睜著內在的眼睛,去發現和捕捉生活中那些顯示了意義的場景和瞬間。

真正的徹悟是在戀生的同時不畏死

在現代哲學家中,羅素是個精神出奇地健全平衡的人。

若以哲學、人生觀來說,我還是傾向邏輯理解、豁達看待的態度。以二分法看世界,就像硬要將彩色光譜歸類於黑或白的類別。如此,即便是非對錯客觀存在(暫且不論由誰定義等等),也無法解釋那千千萬萬種無關對錯,無法以對錯,不能以實證驗證的行為和態度。

羅素一生對宗教、人性過於執著(但也因為有他這樣的始祖才得以推行試婚、自由戀愛、性行為負責等風潮)。即便羅與周同樣認同人類必然的短暫性,人及其經驗不過是「原子的偶然排列組合」,但周的看法更圓滿。即便一切是偶然,但因為我接受、深愛並珍惜「我」這個偶然,必然也得愛屋及烏的深愛每個觸及我的偶然。換而言之,情感和精神並不會因為世間的偶然性而變得庸俗、無意義。若我們能接受意義本是人所賦予,並在這條皈依的道路上努力不懈,那這趟路程便沒有白走了,這段偶而也有了意義。

我認同羅素的看法,人終究必須得為自己負責,但在人口爆炸、教育制度參差不齊、資訊不對稱及扭曲的今時今日,要達到這個境界,難。

低劣的詐騙手法卻能讓許多天真,不加思索的男女上當,可見多少人不思考、不判斷、不求證。君子有九思:視思明,聽思聰,色思溫,貌思恭,言思忠,事思敬,疑思問,忿思難,見得思義。試問今日又有幾多君子?作君子,不單是對人品的要求,依孔子所見,更是做一個謙卑的上進人的應有態度。學而不思則罔,思而不學則殆。儒學對學問的根本見解是:學習思考不分家。大家似乎都忘了孔子是個鼓勵討論、辯論、提問的「政客」。溫故而知新,疑思問,人人都是自己的老師。哲學思考就是一種思考訓練,反覆辯證,非空洞也。

子貢問曰:「鄉人皆好之,何如?」子曰:「未可也。」「鄉人皆惡之,何如?」子曰:「未可也。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,其不善者惡之。」
「大家都喜歡,那樣如何?」『不好。』「大家都討厭,那樣如何?」『也不好。好,應為群體之中的好人所喜歡,壞人所惡之。』勿盲目跟風,君子所喜歡,且小人所不喜的,才是「好」和「善」的判斷指標。

許多政治體制,也借鏡宗教的絕對性,埋下最適極權生存的主流風氣。

也許我們可以引申一句:對待歡樂靠本能,對待不幸靠理智。

我不主張年輕人拒絕任何機會,逃避一切壓力,以閉關自守的姿態面對世界。年輕的心靈本不該靜如止水,波瀾不起。世界是屬於年輕人的

一個人有了堅實的自我,他在這個世界上便有了精神的坐標,無論走多遠都能夠找到回家的路。

世界無限廣闊,誘惑永無止境,然而,屬於每一個人的現實可能性終究是有限的。

我熱切的渴望,自己活一生之餘,還能藉由聽別人的故事,活千千萬萬遍。事實是,總有無限多的可能性,不屬於我。

做自己的一個冷眼旁觀者和批評者,這是一種修養,它可以使我們保持某種清醒,避免落入自命不凡或者顧影自憐的可笑復可悲的境地。

做人...是透過做事和交人體現出來的一種總體的生活態度。

無論商人還是學者中都有君子,也都有小人,實在不可一概而論。有些所謂的學者,在學術上沒有自己真正的追求和建樹,一味趕時髦,搶風頭,惟利是圖,骨子裡比一般商人更是一個市儈。

「與朋友交而不信」,只能得逞一時之私慾,卻是做人的大失敗。

即使夏米的夢想毫無結果,這寄託了他的善良和溫情的夢想本身已經足夠美好,給他單調的生活增添了一種意義,把他同那些沒有任何夢想的普通清潔工區分開來了。

小王子明白了一個道理︰「使沙漠顯得美麗的,是它在什麼地方藏著一口水井。」正是對看不見的東西的夢想驅使我們去尋找,去追求,在看得見的事物裡發現隱秘的意義,從而覺得我們周圍的世界無比美麗。

唉,有時我不免想,與只知做夢的人比,從來不做夢的人是更像白痴的。

舉凡組成一個人的心靈生活的東西,...存在本身就已經構成了一種內在的現實,這樣的好夢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真。

如果一個人只做物質的夢,從不做精神的夢,說他庸俗就不算冤枉。如果整個人類只夢見黃金而從不夢見天堂,則即使夢想成真,也只是生活在鋪滿金子的地獄裡而已。

一切嚴格意義上的靈魂生活都是在獨處時展開的。和別人一起談古說今,引經據典,那是閒聊和討論;唯有自己沉浸於古往今來大師們的傑作之時,才會有真正的心靈感悟。和別人一起遊山玩水,那只是旅遊;唯有自己獨自面對蒼茫的群山和大海之時,才會真正感受到與大自然的溝通。

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夠忍受絕對的孤獨。但是,絕對不能忍受孤獨的人卻是一個靈魂空虛的人。

就讓我們的心靈在各自的安靜中相遇吧。

托爾斯泰如此自述:「隨著年歲增長,我的生命越來越精神化了。」毋寧說,唯有強大的生命才能逐步朝精神化的方向發展。


人生之所以成為一個問題,前提是生命的一次性和短暫性。

物以稀為貴,我們在世上最覺稀少、最嫌不夠的東西便是這遲早要結束的生命。這唯一的一個人生是我們的全部所有,失去它我們便失去了一切,我們豈能不愛它,不執著於它呢?

悲觀主義是一條絕路,冥思苦想人生的虛無,想一輩子也還是那麼一回事,絕不會有柳暗花明的一天,反而窒息了生命的樂趣。不如把這個虛無放到括號裡,集中精力做好人生的正面文章。

我們不妨眷戀生命,執著人生,但同時也要像蒙田說的那樣,收拾好行裝,隨時準備和人生告別。入世再深,也不忘它的限度。有悲觀墊底的執著,實際上是一種超脫。

超脫是悲觀和執著兩者的和解。

由於只有一個人生,頹廢者因此把它看作零,墮入悲觀的深淵。執迷者又因此把它看作全,激起佔有的熱望。兩者均未得智慧的真髓。智慧是包容了兩者又超乎兩者之上。人生既是零,又是全,是零和全的統一。用全否定零,以反抗虛無,又用零否定全,以約束貪慾,智慧仿走著這螺旋形的路。

如果能夠不去想死亡,或者只把它當作人生司空見慣的許多平凡事中的一件來想,倒不失為一種准幸福境界。遺憾的是,愚者不費力氣就置身於其中的這個境界,智者(例如這位老盲人)卻須歷盡滄桑才能達到。

世事的無常使得古來許多賢哲主張退隱自守,清靜無為,無動於衷。我厭惡這種哲學。我喜歡看見人們生氣勃勃地創辦事業,如痴如醉地墮入情網,痛快淋漓地享受生命。但是,不要忘記了最主要的事情:你仍然屬於你自己。每個人都是一個宇宙,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自足的精神世界。這是一個安全的場所,任何災禍都不能侵犯它。心靈是一本奇特的帳簿,只有收入,沒有支出,人生的一切痛苦和歡樂,都化作寶貴的體驗記入它的收入欄中。是的,連痛苦也是一種收入。人彷彿有了兩個自我,一個自我到世界上去奮鬥,去追求,也許凱旋,也許敗歸,另一個自我便含著寧靜的微笑,把這遍體汗水和血跡的哭著笑著的自我迎回家來,把豐厚的戰利品指給他看,連敗歸者也有一份。

他反而會獲得一種認識:生命的密度要比生命的長度更值得追求。從終極的眼光看,壽命是無稽的,無論長壽短壽,死後都歸於虛無。不止如此,即使用活著時的眼光作比較,壽命也無甚意義。無論活多活少,誰都活在此刻,此刻之前的時間已經永遠消逝,沒有人能把它們抓在手中。所以,與其貪圖活得長久,不如爭取活得痛快。

前四種快活,氣象已屬不凡,誰知他(中郎)筆鋒一轉,說享盡人生快樂以後,一敗塗地,淪為乞丐,又是一種快活!若從人生終結看,善不善終都是死,都無幸福可言。若從人生過程看,一個人只要痛快淋漓地生活過,不管善不善終,都稱得上幸福了。

但倘若一切快活尚未享盡,便直奔乞丐之命運,又豈能算得上幸福?

用中郎自己的話說,他是想學「凡間仙,世中佛,無律度的孔子」。... 若說出家是為了離生死,你總還帶著這個血肉之軀,仍是跳不出生死之網。若說已經看破生死,那就不必出家,在網中即可作自由跳躍。

〈執迷者悟人生寓言〉

潘多拉的盒子

宙斯得知普羅米修斯把天上的火種偷給了人類,怒不可遏,決定懲罰人類。他下令將女人潘多拉送到人間,並讓她隨身攜帶一隻密封的盒子作為嫁妝。

我相信新婚之夜發生的事情十分平常。潘多拉受好奇心的驅使,打開了那隻盒子,發現裡面空無一物,又把它關上了。

可是,男人們卻對此傳說紛紜。他們說,那天潘多拉打開盒子時,從盒裡飛出許多東西,她趕緊關上,盒裡只剩下了一樣東西。他們一致認為那剩下的東西是希望。至於從盒裡飛出了什麼東西,他們至今還在爭論不休。

有的說:從盒裡飛出的全是災禍,它們撒遍人間,幸虧希望留在我們手中,使我們還能忍受這不幸的人生。

有的說:從盒裡飛出的全是幸福,它們逃之夭夭,留在我們手中的希望只是空洞騙人的幻影。

宙斯在天上聽到男人們悲觀的議論,得意地笑了,他的懲罰已經如願實施。

天真的潘多拉聽不懂男人們的爭論,她冗自想道:男人真討厭,他們對於我的空盒子說了這麼多深奧的話,竟沒有人想到去買些首飾和化妝品來把它充實。


抉擇

一個農民從洪水中救起了他的妻子,他的孩子卻被淹死了。

事後,人們議論紛紛。有的說他做得對,因為孩子可以再生一個,妻子卻不能死而復活。有的說他做錯了,因為妻子可以另娶一個,孩子卻不能死而復活。

我聽了人們的議論,也感到疑惑難決:如果只能救活一人,究竟應該救妻子呢,還是救孩子?

於是我去拜訪那個農民,問他當時是怎麼想的。

他答道:「我什麼也沒想。洪水襲來,妻子在我身邊,我抓住她就往附近的山坡游。當我返回時,孩子已經被洪水沖走了。」歸途上,我琢磨著農民的話,對自己說:所謂人生的重大抉擇豈非多半如此?

生命的得失

 一個嬰兒剛出生就夭折了。一個老人壽終正寢了。一個中年人暴亡了。他們的靈魂在去天國的途中相遇,彼此訴說起了自己的不幸。

他們正談論著,不覺到達天國門前,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:

「眾生啊,那已經逝去的和未曾到來的都不屬於你們,你們有什麼可失去的呢?」

三個靈魂齊聲喊道:「主啊,難道我們中間沒有一個最不幸的人嗎?」

上帝答道:「最不幸的人不止一個,你們全是,因為你們全都自以為所失最多。誰受這個念頭折磨,誰的確就是最不幸的人。」


小公務員的死

某機關有一個小公務員,一向過著安分守己的日子。有一天,他忽然得到通知,一位從未聽說過的遠房親戚在國外死去,臨終指定他為遺產繼承人。那是一爿價值萬金的珠寶商店。小公務員欣喜若狂,開始忙碌地為出國做種種準備。待到一切就緒,即將動身,他又得到通知,一場大火焚燬了那爿商店,珠寶也喪失殆盡。小公務員空歡喜一場,重返機關上班。但他似乎變了一個人,整日愁眉不展,逢人便訴說自己的不幸。

「那可是一筆很大的財產啊,我一輩子的薪水還不及它的零頭呢。」他說。同事們原先都嫉妒得要命,現在一齊懷著無比輕鬆的心情陪著他嘆氣。唯有一個同事非但不表同情,反而嘲笑他自尋煩惱。

「你不是和從前一樣,什麼也沒有失去嗎?」那個同事問道。

這麼一大筆財產,竟說什麼也沒有失去!」小公務員心疼得叫起來。

在一個你從未到過的地方,有一爿你從未見過的商店遭了火災,這與你有什麼關係呢?」

可那是我的商店呀!」

那個同事哈哈大笑,於是被別的同事—致判為幸災樂禍的人。據說不久以後,小公務員死於憂鬱症。

一位畫家朋友對我說:「如今不是梵高的時代了,生前出不了名的,死後也出不了名,世人早已把你忘記。」

如果說「義」代表一種倫理的人生態度,「利」代表一種功利的人生態度,那麼,我所說的「情」便代表一種審美的人生態度。它主張率性而行,適情而止,每個人都保持自己的真性情。

生命的意義不在奉獻或佔有,而在創造

若神的存在是因創造萬物生靈而定,那麼人的存在必然也是依創造定義。創造,是一個依自我的力量而生的外物,是「我」的衍伸,卻也必須是與「我」可完全分割的獨立個體。「創造」是一種從無生有的概念,我們便是這個媒介。在創造的領域之中,我們超脫自我的侷限,成就了一個「超越自我」的存在。這也是意義之母。

他接人待物有一種閒適之情。我不是指中國士大夫式的閒情逸致,也不是指小農式的知足保守,而是指一種不為利驅、不為物役的淡泊的生活情懷。

肖伯納說:「人生有兩大悲劇,一是沒有得到你心愛的東西,另一是得到了你心愛的東西。」仔細玩味,發現這話的立足點仍是佔有,所以才會有佔有慾未得滿足的痛苦和已得滿足的無聊這雙重悲劇。如果把立足點移到創造上,以審美的眼光看人生,我們豈不可以反其意而說:人生有兩大快樂,一是沒有得到你心愛的東西,於是你可以去尋求和創造;另一是得到了你心愛的東西,於是你可以去品味和體驗?

當然,人生總有其不可消除的痛苦,而重情輕利的人所體味到的辛酸悲哀,更為逐利之輩所夢想不到。但是,擺脫了佔有慾,至少可以使人免除許多瑣屑的煩惱和渺小的痛苦,活得有器度些。

享受和消費的不同,正相當於創造和生產的不同。創造和享受屬於精神生活的範疇,就像生產和消費屬於物質生活的範疇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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衍伸閱讀:《病隙碎筆》史鐵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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